［荼姚 润玉］无题（四十一）
天家惯用最冠冕堂皇的理由行最卑劣的事。若想得到天道的认可与支持，多少要做些功德。
太微初登帝位之时也是有些善举的，不过……
荼姚翻阅着润玉送来的各种情报，供证。上面所述之事或人神共愤，或惨绝人寰……总归天理难容。
“可有不妥之处？”润玉见她的目光凝在内官的供书上久久不曾移开。
荼姚摇了摇头，没说什么。
内官很聪明，挑选的都是政权更迭频繁的小国，此类君主对寿数的执念更甚。他将自己幻化或仙或神，蛊惑人君设法坛，用各种非常手段获取稚童的心炼制丹药。只是这些丹药究竟有多少进了太微的口？
“内官见了实证不等动刑便都招了。不过他一口咬定此事父帝毫不知情，所炼制的丹药皆用来补他阳元不足。”
“之后可曾动刑？”
“用了些手段，并无成效。”
荼姚将内官的供书合上，起身在几案边来来回回轻踱数步。
难道他还奢望能见到太微的面？还是笃定她不敢将他法办？
眼眸微垂，“既然他想做忠仆，便成全他。”荼姚语气平淡无波，“杀！”
润玉心中一惊，看她的意思是要将内官暗中处决。
纵然此事内官罪有应得，但她如此行事定要遭人非议。
“母神！内官可是享俸禄有品阶的天官，又随侍父帝左右。即便眼下父帝……”
“你以为朝堂上那些仙官会因他未能明正典刑而有微词？殊不知他一死，有多少人暗自庆幸逃过一劫。内官代太微所行的恶事岂能只此一件？若是深究将攀咬出多少？你司监察之职已有些时日，朝堂上的权力倾轧你也该心中有数才是。有些人暂时动不得。”
“即便如此，父帝那里……”润玉仍是觉得荼姚此举太过鲁莽，“若不是为了掌握父帝失德的证据，又何必揪着内官不放？处决他岂不是打草惊蛇？让父帝有了防备？”
荼姚眼扫几案上的各种文书供本，“太微失德之证又不仅凭这一件事。况且我要内官的供词也不是为了这个。”
润玉黑眸微缩。
他看不透她，纵然他们经历了这么多，他仍看不透她。
荼姚一如既往地对他不够信任令他有些气急败坏。
“你又想做什么？为什么你就不能对我开诚布公一次？为什么你总是让我猜？”润玉握住她的双肩，硬生生地将她掰过来，面向自己。
因着润玉的强横，荼姚秀眉间的皱痕比他的还要深。但是当看清他眼中的火，她立即知道此时的他惹不得。
眉心舒展开，又微微一蹙，眼中泛起一片让润玉招架不住的温柔，“我并不是存心隐瞒，但太微毕竟是你父帝，有些事只能由我来做。”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一丝被误解的委屈。
看到润玉软下来的眼神，荼姚眼眸微垂，浓密的睫毛挡住了眼中的精光，“我怎能让你背负被世人唾骂的恶名？”
“荼姚……我……”润玉瞬间底气不足，“你对自己总是太过狠心，让我如何不担忧？”
“我自有分寸。”
“所以，仍是不能让我知道？”润玉的声音仍是带着一丝幽怨。
荼姚微微摇了摇头。
感觉到肩上的手又加了力道，她慢慢抬起手，动作轻柔地抚上他的双臂，五指收拢，刚待安抚。
“嘶……”润玉疼得轻吸一口气。
“受伤了？”荼姚眼中的震惊不是作假，她实在想不出眼下六界中有谁能伤他。
润玉眼神闪躲，“没什么，皮肉小伤。”
荼姚晦暗不明地看了他半晌，“既然夜神不愿说，母神也不勉强。”荼姚将他推开，“几案上的东西你可以拿回去了。”
这是在下逐客令了。
“我……怕你生气。”润玉嘴角轻撇，心虚地看她。
“既然这样，你便闷在肚子里别说了，我还想多活几年。”
“我……将旭凤轮回历劫的消息透露给……”润玉思索着该如何称呼簌离。
娘亲？他已数千年不曾说过这两个字，属实唤不出口。
簌离？她毕竟是他生母，如此称呼，太过不敬。
洞庭君……
正当他纠结时，荼姚极其敏锐地猜测出他话中的意思。
“你说什么？”荼姚的怒也并非虚假，手已抬起却又缓缓放下。
“近日鸟族立了族长，又内部大清洗。父帝因此折了很多有用的棋子，再加上内官的事……我担心他出关后怀疑你我暗中窜通，便想着制造些矛盾来迷惑他。旭凤亦曾遭受暗害，所以……”
润玉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荼姚的脸色，见她绷紧的脸颊有所缓和，又接着说，“润玉知道母神对旭凤是何等地重视，自然不会让他有丝毫损伤。便从自己胳膊上刮下些鳞片制成护甲，又在上面加持了法力，确保他被水系术法攻击时能毫发无伤。”
荼姚听后为之动容，“你……你怎地不与我商量？”抬手想要抚上他的伤处，又怕碰疼了他。
见她的手来来回回地不知该如何安放。润玉心中欢喜，嘴上却说，“请母神莫要怪罪润玉将旭凤置于险境。”
荼姚没好气地看了看他，终是轻叹一声，“算了。难为你想得如此周到。”
原本荼姚让润玉早些回璇玑宫敷药歇息，好好养伤。
润玉却推说璇玑宫没有良药，所以胳膊上的伤迟迟不见好转，半卖惨半耍赖地央着她为他敷药。
荼姚自是知道他的小伎俩，虽说恼他算计旭凤，但他也确实同时保护了旭凤安危。
如此便算功过相抵了。
润玉心满意足地享受着荼姚的悉心照料。
看着她垂着着的卷翘浓睫，他心里又泛起疑问，她执意要内官死，究竟为的是什么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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